深度调查:珠三角城市群禁摩风暴(二)

来源:南方都市报      2007/1/11   浏览6832次   

2006年8月,在东莞市委书记刘志庚“要人性化、先礼后兵”的指示下,东莞启动禁摩前,曾进行了大量的宣传发动。市委书记甚至走上街头,劝说外地摩托车主动离开东莞。紧接着,这里迅即展开了一连四轮禁摩风暴:全市1000多警力下沉、所属各镇街均成立由各职能部门、各警种、治安队等组成的“治摩”联合执法队,采取流动检查与定点检查、路面封堵与入屋清查相结合的方式,合力清剿外地摩托车。东莞街面上,一种敞篷流动警车不时可以见到,接受举报假牌外地摩托车,也是其执勤任务之一。

在政府部门的铁腕重拳下,摩托车,尤其是外地摩托车一时数量大为减少。东莞官方数据显示,至去年11月,执法部门依法查扣异地摩托车4664辆、无牌无证摩托车12482辆、假牌摩托车2560辆。同样,在去年深圳的“百日禁摩”行动中,仅宝安一区就查扣摩托车4.8万辆,集中销毁摩托车、电动车1.6万余辆。

摩托车之“罪”

禁摩最坚挺的两个理由无非是打击“双抢”和缓解城市交通压力

作为一种代步工具的摩托车,为何在珠三角诸多城市中,都被城市管理部门视为洪水猛兽,非要“去”之而不可呢?

在各禁摩城市列举出的禁行理由中,都无外乎不环保、不安全、治安犯罪率高以及影响城市形象等。2004年1月,广州在拟对中心城区部分路段摩托车限行方案举行市民听证时,相关政府部门更是详尽地一一罗列出了摩托车的七宗罪——

即噪音污染、空气污染、头号交通杀手、“双抢”、非法营运以及严重道路违章、影响市容市貌等。其中,最让珠三角城市普通痛恨的飞车抢夺、抢劫,更是直接与摩托车相关。深圳2003年禁摩前提供的数据显示:该市95%的两抢案与摩托车有关。

“双抢”这一犯罪形式,最初也起源于珠三角。“周边很多人都被当街抢过,有的还不止被抢过一次”,东莞市民陈先生认为,东莞这个城市的发展,某种程度上,就是珠三角城市群发展的一个缩影,以加工业为主,辖区内工厂林业,外来人口也多。而摩托车作案具有成本低、体积小、速度快、易逃脱、难监控等特点,从而使得外地人驾摩托车“双抢”作案在东莞街头屡见不鲜。

“很长一段时间,女士不敢背包逛街。今年元旦,当地一家媒体还把‘能够上街开心打手机’,列为了东莞人的新年期望之一”,陈认为,禁摩在当地也是有着广泛民意支持的。

2006年4月,新到任东莞市委书记刘志庚在全市领导干部大会上讲话:年底社会治安如没有明显好转,我将向全市人民检讨!在东莞,其后的禁摩风暴更是被直接形容为“断腿”“清窝”行动,要“断”要“清”的是摩托车,即“双抢”者之“腿”之“窝”。

而在珠海、广州等地,除出于治安方面考虑之外,日益加大的交通压力也促使禁摩进入政府议程。“改革开放以后,珠海私家车增长非常快,在五位数号码和六位数之间一个月就填满了,再加上与小汽车同在机动车道上行驶的摩托车,经常出现闯红灯、逆行、左右穿插等道路违规行为,交通事故多发,促使了政府下决心禁摩”,珠海市人大承认,在禁摩后的2005年期间,珠海部分道路还取消了非机动车道,将非机动车道与人行道合二为一,以提高道路通行效率。

一位1990年就来到珠海开的士的湛江司机称:眼下在珠海,也开始出现堵车,但一般堵塞时间不长,也就三五分钟,“如果禁摩后,小汽车持续增加,那就只能修高架桥了”。目前这座滨海城市连立交桥也少见。

2003年初,广州在打算扩大市区禁摩范围听证时,交通管理部门也特地罗列出一组调查数据,即2002年广州共发生摩托车交通事故6760起,占交通事故总数的50.4%,造成人员死亡905人、伤8987人,分别占到全市交通死亡、受伤人数的47.3%、61.8%。

不难想象,在高架林立、内环外环相连的广州市区,摩托车事故除危胁车主生命安全外,对整个城市道路交通拥堵的加剧,也自在情理之中。

“一个关乎社会治安,一个关系到道路通行效率”,深圳市人大法工委相关人士认为,包括深圳、广州、东莞、珠海等在内的珠三角城市禁摩,最坚挺的两个理由,无非打击“双抢”和缓解城市交通压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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禁摩令之争

“政府部门应加强管理,而不是简单牺牲摩托车拥有者的利益”

在各地政府部门给出的充足理由下,禁摩令似乎应该畅行无阻。但实际上,当真正开始强力禁摩时,珠三角各施行城市无不舆论哗然,民情沸沸扬扬。在一些率先禁摩的城市,如深圳、广州还一度出现了听证会多方激辩的情形。

2003年9月9日,由深圳市人大负责操办“禁止摩托车在深圳特区内上路”的市民听证会如期举行。上午8时40分,原定65名的听证代表席和旁听席已早早挤满,有些市民还搬了椅子在一旁加座,使整个听证会场挤满了人。

听证开始后,针对来自交警局、交通局、环保局、法制局等多个政府机关要求禁摩的陈述人观点,参加听证的市民陈述人几乎一边倒地进行了一一反驳。

政府陈述人认为:目前摩托车非法营运、随意抢行、双抢甚多,应当在特区禁行。个人陈述人则认为:因摩托车引发的系列社会问题绝大部分都是无牌无照、外地牌、或假牌摩托车所为,政府部门应加强管理,而不是简单牺牲摩托车拥有者的利益。

TCL公司主管邵光耀在会上发言:如果说要禁酒,就应该把酒厂关掉吗?如果歹徒用小车绑架人质,难道就要禁行小车吗?逻辑上行不通。

“每一个陈述理由,都有人针锋相对地驳斥”,今年元旦前一天,深圳市法制办相关负责人在提起那次禁摩听证会时,认为引起争论的主要原因,在于国家没有限制摩托车生产,也没有法律限制公民购买使用摩托车,而禁摩可能会损害原摩托车主利益,关系到具体如何补偿损失。“我们是按《立法法》程序进行听证,结果双方争得很厉害,最后功夫白花了”。

一个多月后,备受深圳市民关注的禁摩法规《深圳经济特区道路交通管理处罚条例(草案)》,没有获得市人大常务会议审议通过。尽管该草案当年8月就已进入人大审议程序,并基本明确了自然减量淘汰的禁摩方式。

同样,在广州、在东莞、在佛山,政府一旦有动议“禁摩”,民间马上引起一片争议。因为禁摩直接牵动的摩托车主众多,背后受禁摩影响的市民人群更是庞大。据官方陆续透露的统计数据,在广州,全面禁摩前市区共有50多万辆摩托车,佛山118万辆,东莞140多万辆,就是最少的深圳,也有5万多辆。且这些摩托车主中,以一人搭客、养活全家的摩托车主又占了绝大多数。以此推论,整个珠三角已宣布禁摩令的城市背后,其影响人群达到千万以上。

佛山禁摩后,有市民直言:学广州禁摩不现实,首先佛山没有发达的路网,公交车也不完善,很多地方公交车根本去不到,而且公交供给严重不足,佛山远未达到要禁摩的发展水平。

即使最早禁摩的城市珠海,1998年前后准备全面禁摩时,其城区摩托车总量还不算太大,但也一样引起了市民争议。“立法听证期间,以金湾和斗门为主的西区,一直反映很大”,珠海市人大法工委副主任王智斌介绍,当年人大在听取部分地区代表意见后,立法时作了两处修改,一是将限行车辆标准由先前的排量1000CC以下,调整为排量1000—1500CC以下;将原先的全城禁摩,改为允许当时的斗门县保留为摩托车使用地区。

网络上,从最早的1992年至今,每一个城市的禁摩令出台前后,必引发一轮又一轮的大辩论。有人怀疑地方政策的合法性,有人认为禁摩实际上是富人对穷人路权的侵害,也有人质疑政策出台过程的公正性,还有人干脆直接提出不禁摩而可能采取的更好解决办法,如重奖举报双抢分子,如收编外地无牌无证摩托车,再钉上一个特殊区别彩色条码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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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移与返回

有的外地摩托车从中心区撤至周边未禁摩地区,有的仍留在原地

尽管决策过程争论不断,但一旦宣布禁摩的珠三角城市,均无一不选择了大兵团作战的强势禁摩。在各政府部门协同作战、以及大量警力的保证下,外地摩托车如同惊弓之鸟,开始首先从各城市中心区撤退,或退至周边未禁摩地区,或干脆运返老家。

2006年8月13日,东莞大朗镇高英村路口,40多名外地摩托车主聚在一起,准备将自己的外地牌摩托车骑回老家去。他们都是老乡,来自四川资阳。领头的老陈1999年就来到了东莞,进过厂,做过小生意,但最终当起了摩的司机,并在东莞成了家。回到资阳老家后,一部分人决定再去考汽车驾照。

由于政府承诺,外地摩托车提前离开东莞的,将每人每辆补贴100元运费。在东莞禁摩令出台前后,不少外地摩托车来到长途汽车站托运摩托车。东莞东城汽车站行包领班反映,有的车主为了方便托运,是把车先拆后运的。南城汽车站工作人员统计,到8月31日时,该站负责托运的外地摩托车已有80多辆,还有一部分外地摩托车主选择了长途托运。

据当地媒体报道,截至2006年11月时,陆续离开东莞的外地摩托车达到15万辆。但与该城约70万辆的外地摩托车和69万多辆的本地摩托车相比,显然离开的只是少数。

去年11月初,拿到新的汽车驾照后,四川籍摩的司机老陈又悄悄回到了东莞。与他一起返回的,还有上次集体骑车返乡的大部分老乡。“我们主要是看中这里的创业环境”,尽管目前他们已鸟枪换炮,由先前的摩托车换成了二手面包车,12月30日,正在路边候客的老陈仍忧心忡忡:“虽说不是正在风头上被禁的摩托车,但面包车载客,也未获得政府正式认可,保不准哪天又不让跑了……”

老陈掰着手指头算账:禁摩后,原先这一带的四川摩的,60%以上的又重新回来干起了运输行业,包括换面包车来开和继续冒险开摩的,15%的人不开摩的进了厂,还有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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